在一个中年男人的微信朋友圈里看到几幅图片,是他躺在皖北平原庄子乡下农村老家田埂上眼神痴痴地望云。他写了一句感言,真想光着身子躺在白云里啊。
这样的场景,是我想要的中年天气。白云悠悠,天蓝得快融化了,心情飘飘浮浮,没有太多的牵挂,一些平时生活里对事物的某些执拗得到松弛。这一辈子,捆绑自己的,往往自己就是那个递绳人。
想一想这些年是怎么过的,在雨水滴答的窗前,雨水把这个问题,在树叶上滴响了。
我有次喝一杯隔夜茶,有些凉,味道也淡了。感觉胸口里竟有些闷,想起昨日那口热茶,暖透了心肠。浮现起那些走着走着就散了的人,天亮以后就不见的人,梦醒以后就逃了的人,相处了几十年的人,有一天在路上遇见,连一声招呼也懒得打了,只打了一个倦意的呵欠。一个人与另一个人,相处多年,友谊的炭火,是不是也有燃尽的那一天,熊熊燃烧过的炉子,呈现出灰色疲惫。有一个老先生,孤寂之中摩挲着去拜访他的老朋友,两人在屋里坐着,交换了一支烟,抽完以后,无语而走。第二天,老先生安详离世。那最后一支烟闪烁的微火,算是对此生相识的一个了结,一个告别吧。
我留意过一些长寿老人,他们眉宇开阔,两眉之间,如群峰耸起的舒朗线条,一条大河沉静的两岸。这些人,我看见过他们返老还童的瞬间,也就是一个孩子的神情,他们浑浊的眼眸,有时也突然清亮,如大水走尽了泥沙,沉淀为深潭。童年食物,往往成为他们的最爱:胡豆、绿豆、红薯、土豆、老南瓜……这些土里生长的食物,是不是当一个人垂垂老去,对泥土和地气的最后温存和相守?
一个人走过的那些年,也有日子的艰难喘息,甚至感到从绝路上走出了路。而今过了岸,隔岸回望,湍急河水,早已流淌无声,只留下被时光之水漫过的水草一路铺开,光阴上落满了霜,像一个人的白发。也许还有心事一直隐秘,但被岁月里生起的青苔覆盖。
比如看一处老房子,看它里面的老墙,总感觉叠映着很多人的面容,老屋里曾经居住过的那些人,彼此相依为命,通过气流,把脸庞似乎也刻上去了。
这些年,你走过的那些路,遇到的那些人,都在凋零,这些年,天地待你真不薄,还给了你一块安身立命之地。这些年,那最终成为盲音的马蹄声、鸣笛声、风雨声、落叶声、松涛声、流水声、呓语声、深夜里醒来的哭声……都去了哪儿?这些年是怎么过去的,其实就是一个人,在人生的寂静原野上,自己放了一场黑白电影,最后都化为一缕怀念的青烟,成为那忘老板桥内北淝河之水的遥远呼吸。
在我迎来55岁生日的季节,凝眸过往人生,我望见了眉上风雪,也看见了我现在居住在涡河上的向东奔流,万物澄明带着喜悦奔涌于心中,真是难得的好天气。(王帅)